我叫陈阳，我同桌叫季瑶。
一个无聊到能把苍蝇看睡着的书呆子。
我真正的女神是校花方菲。
人美声甜，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为了她，我愿意把我的卷子折成纸飞机，只为逗她一笑。
后来，方菲开始找季瑶的麻烦。
我幸灾乐祸，甚至还帮腔了几句。
我觉得，季瑶这种人，被欺负死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那天。
方菲联合了所有人，把伪造的证据贴满了公告栏，网上全是骂季瑶的帖子。
教导主任都来了，指着季瑶的鼻子让她滚蛋。
整个世界都让她滚。
她只是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从书包里拿出电脑。
然后，她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我。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我。
她说：“充电线，借我用一下。”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借出去的不是一根线。
是送校花上路的最后一程电。
1
我叫陈阳。
高二（3）班最靓的仔，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我同桌叫季瑶。
一个活的、会呼吸的、人形标本。
这是我给她起的代号。
她每天做的事情只有三件：刷题，发呆，喝水。
她那个保温杯，粉色的，上面还有个兔子，跟她的气质严重不符。
她本人，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水泥块。
又冷又硬，还掉渣。
不是真的掉渣，是一种感觉。
感觉她周围的空气都是凝固的，不流通。
上课，她听讲。
下课，她做题。
体育课，她永远在操场最角落的台阶上看书。
那本书的厚度，我怀疑能当板砖用。
我跟她做同桌快一年了。
说过的话，用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麻烦让让。”
“笔掉了。”
“谢谢。”
没了。
真的没了。
相比之下，我的人生就丰富多彩多了。
我的女神，方菲，我们班的班花，不，校花。
就坐在我斜前方。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上别了个珍珠发夹。
阳光打在她身上，我感觉我眼睛都要瞎了。
不是物理上的瞎，是灵魂被净化了。
下课铃一响，我就凑过去了。
“菲菲，这道题好难啊，教教我呗？”
我指着一道我压根没看的数学题。
方菲捂着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阳，你又不好好听课。”
她的声音，甜得像蜜。
我魂都快飞了。
“这不是有你嘛，我们班的学神。”
方菲的成绩确实好，班里前五。
但跟季瑶比，还是差了点。
季瑶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那种断层式的第一，第二名的分数跟她比，像个笑话。
方菲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我们座位的方向。
那个角落，季瑶正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我看不懂。
估计是在学什么编程吧，书呆子的爱好总是这么朴实无华。
“人家季瑶才是学神呢，我算什么。”
方菲的语气有点酸。
我立刻表忠心。
“她？她就是个学习机器，没人情味的。”
“你看她，一天到晚跟个自闭儿似的，有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觉得季瑶这种人，活着特没劲。
方菲听了，又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呀，嘴巴真甜。”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飘了。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很好闻。
就在我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椅子拖动声。
季瑶站起来，出去了。
她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
没有任何味道。
就是空气的味道。
方菲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撇了撇。
那个表情很细微，但我看见了。
是一种混合了嫉妒和不屑的表情。
我当时没多想。
我觉得，仙女有点小脾气，很正常。
我不知道，一场针对那个“人形标本”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我，这个自诩为女神护卫的傻子。
即将成为这场风暴中，最前排的、最震惊的、也是最可笑的观众。
一切，都从一张被贴在公告栏的照片开始。
照片上，是季瑶。
还有一沓百元大钞。
标题写得特别刺眼。
“年级第一的秘密？贫困生补助背后的肮脏交易！”
我看到标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哪个缺德的干的？
第二反应是，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承认，我有点幸灾乐祸。
我想看看，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标本，会怎么应对。
她会哭吗？
还是会愤怒地去撕掉那张纸？
我猜错了。
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路过公告栏，看了一眼。
然后，就走了。
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天气预报。
2
公告栏那张照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整个高二年级都炸了。
我们学校有个非官方的论坛。
平时都是些表白墙、吐槽食堂的帖子。
那天，整个版面都被季瑶的名字刷屏了。
【扒一扒高二（3）班J姓学神，所谓贫困生的真相！】
【惊天大瓜！年级第一竟靠出卖……换取金钱和成绩？】
【有图有真相，这年头好学生人设最容易崩。】
帖子里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季瑶家里根本不穷，她爸是包工头，拖欠工人工资。
说她申请贫困补助，是为了买最新的电脑和手机。
那张照片，被解读为她和某个“干爹”交易的证据。
照片拍得很模糊，在一个咖啡馆的角落。
季瑶对面坐着个男的，看上去年纪不小。
桌子上放着一沓钱。
我看着那些帖子，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我觉得这事儿做得太过了，有点下作。
另一方面，我又隐隐有点兴奋。
看吧，什么学神，还不是有黑料。
不像我们家菲菲，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方菲也看到了帖子。
她拉着几个女生，在我旁边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女生。”
“就是啊，季瑶同学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嘴上说着过分，但脸上的表情，藏着一丝痛快。
我凑过去，安慰她。
“菲菲，你别生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有些人就是这样，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方菲叹了口气，靠我很近。
“陈阳，我就是觉得，她玷污了我们学校的荣誉。”
“年级第一啊，要是这种人，那我们努力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她这几句话，说得我热血沸腾。
对啊！这是原则问题！
于是，我在那个最火的帖子里，回了一句。
“作为她同桌，我证明，她平时确实神神秘秘的，经常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这条回复，很快被顶上了热评。
很多人追着我问细节。
我虚荣心爆棚，又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
说她从来不跟人交流，性格孤僻，肯定有鬼。
我当时觉得，我是在为我的女神“伸张正义”。
蠢得冒泡。
流言蜚语像病毒一样扩散。
走在路上，所有人看到季瑶都指指点点。
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小声说“脏”。
换做任何一个女生，估计早就崩溃了。
要么请假回家，要么哭着找老师。
季瑶呢？
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上课，继续听讲。
下课，继续刷题。
仿佛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说的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
有一次，我实在没忍住。
看着她在那儿演算一道我连题目都看不懂的物理题。
我问她：“喂，外面的事，你不管管？”
她头都没抬。
铅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移动。
过了大概半分钟，她把那道题算完了。
然后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甚至有点……疑惑。
好像在问我，你在说什么？
“什么事？”她说。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噎住了。
我靠。
全世界都在议论你，你问我什么事？
“论坛，公告栏，你没看？”
“哦，那个啊。”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然后，指了指我的卷子。
“你这道题，辅助线做错了。”
我：“……”
我当时真的有一种感觉。
我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比棉花还过分。
我一拳打进了真空里，连个响声都没有。
她根本不在乎。
或者说，在她那个世界里，一道物理题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她的名誉。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爽。
这是一种被无视的感觉。
显得我和方菲，还有论坛上那些上蹿下跳的人，都像个小丑。
方菲也感觉到了。
她策划的第一波攻击，失效了。
没有对目标造成任何精神伤害。
于是，她准备来点更猛的。
她要的，不是让季瑶难受。
而是要让她，彻底毁灭。
3
方菲的第二波攻击，来得又快又狠。
周一的升旗仪式。
教导主任在上面讲话，讲了一半，突然话锋一转。
“下面，我要通报批评一件事。”
“我们有个别同学，道德败坏，严重影响了校风校纪！”
主任姓王，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平时最爱抓早恋和仪容仪表。
他一说这话，下面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我知道，大的要来了。
我下意识地去看季瑶。
她站在班级队伍里，个子不高，夹在一堆人中间。
还是那副表情。
或者说，没表情。
像是升旗仪式的背景板。
“高二（3）班的季瑶同学，在校外行为不端，与社会闲散人员有不正当金钱往来！”
“经过学校初步调查，证据确凿！”
“这种行为，简直是给我们学校抹黑！给所有努力学习的同学抹黑！”
王主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操场。
轰的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们班。
聚焦到了季瑶身上。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
鄙夷，好奇，幸灾乐祸。
像无数根针，扎了过来。
我站在季瑶旁边，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呢？
她动都没动一下。
连眼皮都没眨。
“学校决定，给予季瑶同学，记大过处分！并且，取消其本学期所有评优资格和助学金！”
王主任宣布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
队伍里，方菲和她的几个小姐妹，嘴角都挂着胜利的微笑。
我看着方菲。
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对我眨了眨眼。
我心里一阵激动。
牛逼啊菲菲。
连教导主任都能搞定。
我后来才知道，方菲的舅舅，是教育局的一个小领导。
她把论坛上的帖子，添油加醋地打印出来，直接送到了校长办公室。
还找了几个“目击证人”。
说是亲眼看见季瑶上了一辆豪车。
学校为了息事宁人，根本没仔细调查，就定了性。
这一下，是官方定性了。
季瑶“行为不端”的罪名，被钉死了。
升旗仪式结束，我们回教室。
一路上，季瑶就像个过街老鼠。
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还有人故意撞她一下，然后说声“不好意思”，眼神里全是嘲讽。
我走在她后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我讨厌她，但也觉得这阵仗太吓人了。
这已经不是流言蜚语了。
这是公开处刑。
我以为，这次她总该有点反应了吧？
就算她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或者砸出点裂缝了。
我还是太天真。
回到教室，她坐下。
从书包里拿出她的电脑。
开机。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我。
这是她第二次正眼看我。
眼神依旧平静，但好像比上次多了一点东西。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是一种……怎么说呢。
像是在看一个bug。
一个需要被修复的程序错误。
“喂。”她开口了。
我愣了一下。
“干……干嘛？”
“学校的公共WiFi密码，是多少？”
我脑子嗡的一下，没转过来。
“啊？”
“密码。”她又重复了一遍，言简意赅。
“哦……哦，是xgy888。”
我说完，她就转回去了。
两只手放在键盘上。
然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她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跳舞。
不是打字。
是跳舞。
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
屏幕上，我看不懂的代码像瀑布一样往下刷。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五分钟。
教室里很吵，方菲她们在庆祝胜利，很多人在讨论季瑶被处分的事。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除了我。
我离她最近。
我能听到那密集的、清脆的、富有节奏感的键盘敲击声。
那声音，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正在执行某个指令。
也像……死神的倒计时。
五分钟后。
她的手指停了。
屏幕定格在一个我完全看不懂的界面。
她按了一下回车键。
然后，合上电脑，放回书包。
拿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刷题。
仿佛刚才那五分钟，只是我的幻觉。
我正发愣。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不止我的。
全班同学的手机，都在那一刻，同时响了。
是学校的紧急通知短信。
紧接着，教室的广播，也响了。
是王主任惊慌失措的声音。
“全体师生注意！全体师生注意！”
“学校官方网站、论坛、所有公共屏幕，全部被黑客入侵！”
“现在，正在滚动播放一段视频和一份文件！”
“所有人，不要看！立刻关闭手机！”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晚了。
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
包括我。
我的手机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高清视频。
视频里，是方菲。
她正得意洋洋地对她的小姐妹说：
“我舅舅一个电话就搞定了，那个书呆子死定了！”
“照片？找人P的呗，那男的是我爸的司机。”
“那几个证人？我们班的，一人给五百封口费，让他们随便说。”
视频旁边，是一份PDF文件。
文件名是：【关于高二（3）班霸凌事件真相调查报告】
里面，是方菲这两年来，所有霸凌、造谣、诬陷他人的聊天记录。
时间、地点、截图，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她舅舅和校长通话的录音。
证据链条，完整到令人发指。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机。
然后，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方菲。
方菲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惨白得像一张纸。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屏幕，又指着季瑶。
“你……你……”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季瑶。
她正低着头，认真地，解着一道关于洛伦兹力的物理题。
4
王主任在广播里声嘶力竭地吼着“不要看”。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来可能还有人不感兴趣的。
他这么一喊，全校都沸腾了。
那段视频，那份PDF，像病毒一样在每个人的手机里传播。
我们教室，成了风暴的中心。
方菲站在那里，浑身发抖。
她的小姐妹们，像躲避瘟疫一样，默默地退开了几步，跟她划清界限。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剜在她身上。
之前，这些目光是属于季瑶的。
现在，加倍奉还了。
我看着方菲，再看看季瑶。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我以为的纯洁无瑕的小仙女，是个背后捅刀子的心机婊。
我以为的任人宰割的书呆子，是个不动声色的核弹发射器。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
很快，王主任和几个学校领导，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我们教室。
“方菲！你跟我出来！”
王主任的脸，气得像猪肝。
这事儿闹大了。
不仅是校内，有人把视频和文件传到了微博上。
我们学校的名字，瞬间上了本地热搜。
标题是XX中学副校长以权谋私，纵容外甥女霸凌同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学生矛盾了。
这是社会新闻，是丑闻。
方菲被带走了。
像一条被抽了筋的死狗。
她走的时候，怨毒地瞪了季瑶一眼。
季瑶呢？
她终于写完了那道物理题。
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她的粉色兔子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温的。
整个过程，她都没看方菲一眼。
不是不屑。
是那种，你根本不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的，纯粹的无视。
教室里，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讨论的焦点，从“季瑶真可怜”，变成了“方菲真不是东西”。
还有一小部分人，比如我。
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季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些视频，那些聊天记录，那些录音……
她是怎么搞到的？
黑客？
我脑子里闪过这个词。
可她看起来，跟电视里那些戴着兜帽、一脸桀骜不驯的黑客，完全不一样啊。
她就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好学生。
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得很快。
快得不可思议。
当天下午，学校官网就发了公告。
公告里说，王主任（副校长级别）因为“个人原因”被停职调查。
方菲，被勒令退学。
那几个做伪证的学生，一人一个记大过处分。
之前对季瑶的处分通告，被撤销了，学校还发了一封道歉信。
论坛上所有关于季瑶的帖子，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个毛都找不到。
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知道，这肯定是季瑶干的。
她所谓的“删除”，是真正意义上的，从服务器根目录里，物理删除。
风波平息了。
季瑶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刷题，发呆，喝水。
她好像完全没受这件事的影响。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没人敢惹她了。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
仿佛她是什么隐藏在人间的大魔王。
我这个同桌，感受最深。
我现在坐在她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总觉得她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笔记本电脑里，藏着毁灭世界的力量。
我也不敢再去找方菲了。
听说她退学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
她爸妈来办手续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我有点同情她，但不多。
自作自受。
我开始尝试着，跟季瑶说话。
我想搞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季瑶。”
我鼓起勇气，在她做完一套卷子后，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
“嗯？”
“你……你电脑技术，好厉害啊。”
我搜肠刮肚，想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还行。”
她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又低下头，拿出了另一套卷子。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但我没放弃。
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强大而神秘的存在。
我，陈阳，决定了。
我要搞懂她。
哪怕，只是搞懂一点点。
我也没想到，这个决定，让我看到了更多打败我三观的事情。
并且，还差点把我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5
自从方菲事件之后，我在季瑶面前，就跟个小媳妇似的。
说话轻声细语，递东西都用双手。
生怕哪天我电脑里的学习资料，就被她公之于众了。
季瑶还是老样子。
对我态度的转变，她好像根本没察觉。
或者说，她察觉了，但懒得理。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由公式、代码和逻辑组成的世界。
班里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平静。
没人敢在背后说小话了。
谁知道旁边同学的手机，会不会突然开始录音呢？
季瑶的“核威慑”，效果拔群。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直到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
叫周凯。
长得人高马大，寸头，手臂上有纹身，虽然用校服袖子遮着，但还是能看到一点。
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
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偶尔还跟老师顶两句嘴。
是那种标准的问题学生。
很快，他就盯上了季瑶。
原因很简单。
我们班第一次月考，季瑶的成绩单，贴在墙上。
总分735，比第二名高了整整50分。
太显眼了。
周凯这种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好学生”。
他开始找季瑶的茬。
比如，故意把篮球扔到季瑶桌子上，把她的文具砸得满地都是。
季瑶不说话，默默地捡起来。
比如，在走廊里，故意挡住她的路，吹口哨。
季瑶也不说话，绕开走。
我看着都来气。
我跟季瑶说：“你就不能反抗一下？他这么欺负你！”
季瑶正在看一本关于量子物理的书。
她头都没抬，说：“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他都快骑到你头上了！”
“他只是在进行一些无效的，信息熵增大的行为。”
她说。
“什么……商增？”
我没听懂。
“简单的说，他在制造垃圾。”
“那你怎么办？”
“垃圾，分类处理就好了。”
她说完，翻了一页书。
我还是没懂。
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凯，要倒霉了。
果然，周凯的挑衅，开始升级。
他开始在班里公然嘲笑季瑶。
“哟，这不是我们伟大的学神嘛？”
“天天就知道读书，读傻了吧？”
“问你话呢，哑巴了？”
季瑶依旧不理他。
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周凯。
那天下午放学。
周凯带着两个外校的混混，在校门口堵住了季瑶。
我也在场。
我本来想上去帮忙，但看到对方三个人高马大的，我怂了。
我只能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报警。
“小哑巴，今天怎么不狂了？”
周凯把季瑶堵在墙角，一脸狞笑。
“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他伸手，想去抓季瑶的衣领。
季瑶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看着周凯。
眼神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
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
像医生在看一张X光片。
“周凯。”
她开口了。
“哟，终于肯说话了？”
“身份证号，340823开头。”
季瑶说。
周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三年前，在市二中，因为聚众斗殴，记大过一次。”
“两年前，转学到临县一中，因为敲诈勒索，被劝退。”
“一年前，你爸给你办了休学，说是在家养病。”
“实际上，你因为参与一起网络堵伯案，被拘留了十五天。”
季瑶的语速不快。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周凯的脑子里。
周凯的脸，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听傻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凯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些事，是他最深的黑料，连他爸妈都不完全清楚。
季瑶没回答他。
她拿出了手机，屏幕对着周凯。
屏幕上，是一个堵伯网站的后台界面。
上面清楚地显示着周凯的账号，以及他输掉的每一笔钱。
还有他跟庄家联系的聊天记录。
“这个网站的服务器在境外。”
季瑶淡淡地说。
“防火墙做得不错，我花了三分钟才进去。”
“你猜，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发给你爸，还有……发给警察叔叔，会怎么样？”
周凯，腿软了。
他“扑通”一声，差点跪下。
“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别！千万别！”
他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恐惧。
纯粹的，发自灵魂的恐惧。
我躲在墙角，也看傻了。
我操。
三分钟……黑进境外堵伯网站？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我一直以为，方菲那件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错了。
那次，她只是用了牛刀。
而这次，她好像……连刀都没用。
她只是动了动手指，做了一次她口中的“垃圾分类”。
把“周凯”这个垃圾，精准地，扔进了“有害垃圾”的桶里。
6
周凯事件后，我在学校里，走路都横着走。
当然是吹牛的。
但我确实感觉自己地位不一样了。
我是季瑶的同桌。
这个身份，现在比“校长的儿子”还好使。
没人敢惹我。
甚至有别班的同学，托我给季瑶带“贡品”。
什么进口巧克力，限量版球鞋。
说只要季瑶能帮他们“查点东西”，什么都行。
我哭笑不得。
他们把季瑶当成什么了？许愿池里的王八吗？
我当然不敢把这些东西给季瑶。
我怕她把我和那些人，一起当成“垃圾”给分类了。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我想弄明白，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可怕的技术？
她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可我什么都观察不出来。
她依旧是那个样子。
生活简单到像一段写好的程序。
上课，下课，做题，喝水。
粉色的兔子保温杯，永远放在桌角。
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量子物理，也总在手边。
她好像有两个世界。
一个是摆在明面上的，普通高中生的世界。
另一个，是隐藏在网络代码背后的，神的世界。
而她，在这两个世界里，切换自如。
面无表情。
有一次，学校组织电脑竞赛。
我们班的电脑课代表，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让季瑶参加。
“季瑶大神，求你了，就当是为班级争光。”
“咱们班要是拿了名次，班主任说请我们吃大餐。”
季瑶正在做一张化学卷子。
头都没抬。
“没兴趣。”
“别啊大神，那个第一名，奖金有五千块呢！”
听到“五千块”，季瑶的笔，停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电脑课代表。
“比赛内容是什么？”
“就是一些基础的编程，还有网络安全攻防。”
“哦。”
季瑶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参加。”
电脑课代表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我也很期待。
我想看看，季瑶认真起来，到底有多恐怖。
比赛那天，是在学校的机房。
几十个自认为是电脑高手的学生，坐在电脑前，摩拳擦掌。
季瑶还是那副打扮。
校服，马尾，黑框眼镜。
坐在那里，像个走错片场的。
比赛开始。
第一项，是编程。
要求在一个小时内，写出一个小程序。
题目挺难的，我看都看不懂。
其他人都在紧张地敲着代码。
季瑶呢？
她花了五分钟，看完了题目。
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我：“？？？”
大姐，这是比赛啊！
你睡着了？
旁边的监考老师，也皱起了眉头。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
季瑶睁开眼。
然后，她的手，放到了键盘上。
又来了。
那熟悉的一幕又来了。
她的手指，快得像幻影。
整个机房，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键盘声。
密集的，清脆的，像一阵急促的暴雨。
五分钟。
仅仅五分钟。
她停了下来。
举手。
“老师，我写完了。”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监考老师走过去，看了一眼她的屏幕。
然后，他的嘴巴，张成了O型。
再也合不拢了。
后来我听说。
季瑶不仅完成了题目要求的所有功能。
她还顺手，优化了底层的算法。
让那个小程序的运行效率，提高了三十倍。
并且，修复了出题老师留下的三个隐藏的漏洞。
那份代码，被打印出来，现在还挂在我们学校的荣誉墙上。
据说，市里好几个科技公司的程序员，都专程跑来看。
看完都说一句话：“这是BUG吧？”
对。
季瑶不是学神。
她就是个BUG。
一个行走的、人形的、无法被修复的，系统BUG。
那次比赛，她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
五千块奖金。
班主任很高兴，真的请我们全班吃了顿火锅。
吃火锅的时候，季瑶也去了。
她没怎么吃，就要了一杯白开水。
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我看着她。
突然觉得，她有点孤独。
那种站在山顶，没有人能和她对话的孤独。
她所看到的世界，跟我们看到的，肯定不一样。
我们看到的，是桌上的火锅，是同学的笑脸。
她看到的，可能是一堆原子，一堆数据的集合。
这个念头，让我没来由地，有点心疼她。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理解她了。
7
电脑竞赛之后，季瑶在学校里的地位，彻底封神。
以前大家是怕她。
现在是又怕又敬。
“瑶神”这个外号，不胫而走。
但她的生活，还是没变。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我跟她的关系，倒是近了一点。
她偶尔会问我借充电宝。
我偶尔会斗胆问她一个她世界里的问题。
“瑶神，你为什么那么厉害？”
“天赋，加上练习。”
她的回答，永远这么简洁。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还没想好。可能去研究弦理论吧。”
“……”
行吧。
当我没问。
我以为，经过方菲和周凯这两件事。
应该不会再有不开眼的人，来惹她了。
我又一次，低估了人类的愚蠢。
这次惹上她的，不是学生。
是一个老师。
我们班新来的英语老师，姓赵，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年轻，漂亮，但也……很高傲。
她特别看不起我们这些“应试教育”下的学生。
尤其看不起季瑶。
因为季瑶的英语成绩，是她所有科目里，唯一一个不是满分的。
常年稳定在145左右。
在普通人看来，这已经是逆天的分数了。
但在赵老师看来，这是“短板”。
她总在课堂上，有意无意地点季瑶回答问题。
而且专挑那种，犄角旮旯里的语法点。
或者带着浓重口音的听力题。
想让季瑶出丑。
季瑶每次都回答得上来。
虽然不完美，但也挑不出大错。
这让赵老师更不爽了。
她觉得季瑶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矛盾爆发，是在一次英语作文课上。
赵老师给我们看了一篇范文，是她自己写的。
通篇都是华丽的辞藻，和复杂的从句。
她很得意。
“同学们，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英语。”
“而不是你们那种，只会用简单句的，中式英语。”
她讲完，点了季瑶的名字。
“季瑶，你来评价一下，老师这篇文章怎么样？”
全班都安静了。
大家知道，这是鸿门宴。
季瑶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投影上的文章。
只看了一眼。
然后，她说：
“这篇文章，有七处语法错误，十三处用词不当。”
“整体逻辑混乱，论点模糊，更像是一堆高级词汇的无序堆砌。”
“结论：毫无阅读价值。”
嘶——
全班同学，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惊呆了。
这也……太刚了吧！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赵老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
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这是雅思8.5分的水平！”
季瑶没理她的咆哮。
她径直走上讲台，拿起粉笔。
在黑板上，开始一条一条地，列出那篇文章的错误。
从时态误用，到介词搭配不当。
从句式杂糅，到逻辑链断裂。
她讲得不快，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每一条，都引经据典，说出权威语法书里的出处。
我们这些英语学渣，听得云里雾里。
但我们能看懂，赵老师的脸色。
从紫红，到铁青，再到惨白。
最后，季瑶写完了满满一黑板。
她放下粉笔，转过身。
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赵老师。
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用复杂的工具，去表达简单的思想，不是高级，是愚蠢。”
“你的英语水平，不足以教我们。”
“我建议你，主动辞职。”
说完，她走下讲台，回到座位。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赵老师，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雕像，僵在原地。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课铃响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我们就听说，赵老师辞职了。
真的辞职了。
我跑去问季瑶。
“瑶神，你也太猛了，你就不怕她报复你？”
季瑶正在做一套物理竞赛的题。
她抽空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可她毕竟是老师啊。”
“在我看来，知识的传递者，才配叫老师。”
“一个连基本语法都搞错的人，只是一个会念PPT的复读机。”
她说得云淡风轻。
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我突然明白了。
季瑶，她不是在跟人斗。
无论是方菲，周凯，还是赵老师。
在她眼里，这些人，可能都算不上是“对手”。
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纠正她看到的“错误”。
方菲的霸凌，是“道德错误”。
周凯的挑衅，是“行为错误”。
赵老师的教学，是“知识错误”。
一旦被她判定为“错误”。
她就会启动她的“纠错程序”。
而且，是以一种对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方式。
我问她：“你这种处理方式，叫什么？”
我想，她会说出什么“正义的审判”之类中二的话。
结果，她想了想，说：
“降维打击。”
我，陈阳，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我的同桌，疑似一个来自高等文明的，人形纠错机。
我感觉我的高中生活，越来越魔幻了。
8
赵老师事件后，季瑶的“瑶神”之名，已经传到了老师们的耳朵里。
现在，连各科老师上课，都有点怕她。
生怕自己讲错了什么，被她当场“纠错”。
幸好，季瑶对其他老师都挺尊重的。
只要他们不犯那种，低级得离谱的错误。
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
我，陈阳。
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显眼包。
变成了“瑶神”的指定代言人，兼首席外接设备。
简称，“外设”。
“陈阳，去，帮我把那本书借一下。”
“陈阳，去，小卖部，矿泉水。”
“陈阳，去，办公室，帮我把卷子拿回来。”
她使唤我，使唤得理直气壮。
我也乐在其中。
能为大神跑腿，是我的荣幸。
而且，我发现，季瑶也不是完全的“人形标本”。
她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她感兴趣的事情上。
对于其他事，她选择用最节能的方式处理。
比如，指挥我。
通过我这个“外设”，她可以省下走路，排队，和人交流的时间。
用来多刷两道题，或者多看两页书。
高效，节能。
非常符合她的逻辑。
有一次，我帮她去拿快递。
一个很大的箱子，挺沉的。
我好奇地问她：“瑶神，买的什么好东西？这么多书？”
“不是书。”她说。
“那是……”
“服务器组件。”
我：“……”
行吧。
高中生在自己的房间里，组装一台服务器。
这很季瑶。
我帮她把箱子搬回了家。
她家住在一个挺老旧的小区。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
她爸妈好像不在家。
客厅的书架上，全是书。
从《时间简史》到《C++PrimPlus》，从《理想国》到《三体》。
我看得眼花缭乱。
季瑶指了指她的房间。
“放进去。”
我把箱子扛进她房间。
她的房间，更简单。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
书桌上，放着三台显示器。
和一套看起来就巨牛逼的，机械键盘。
墙上，没有明星海报，也没有动漫手办。
只有一张巨大的，元素周期表。
和一张，爱因斯坦吐舌头的照片。
我把箱子放下，准备溜了。
总觉得在她的私人空间里，压力很大。
“等一下。”她叫住我。
“冰箱里有可乐，自己拿。”
我受宠若惊。
“啊？哦……好。”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表达出类似于“待客之道”的东西。
我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
打开，喝了一口。
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我看到她已经打开了箱子，拿出里面的各种零件。
主板，CPU，内存条。
她熟练地，开始组装。
那样子，不像是在装电脑。
像一个外科医生，在做一台精密的手术。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突然觉得，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摘掉眼镜的话。
皮肤很白，睫毛很长。
就是平时总被她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给掩盖了。
我正胡思乱想。
她突然开口，吓我一跳。
“看什么？”
她没回头，但好像脑后长了眼睛。
“没……没看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懂得真多。”
我赶紧掩饰。
“嗯。”
她应了一声。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像你的篮球一样。”
“爱好而已。”
我愣住了。
她……她知道我喜欢打篮球？
我从来没跟她说过啊。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体育课，总在三号球场。”
“投篮命中率，百分之三十七点五。”
“喜欢从左侧突破。”
“……”
我手里的可乐，差点掉了。
她……她一直在观察我？
不，不对。
以她的性格，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她的眼睛，就像一个高清摄像头。
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数据，被动地，录入她的大脑。
然后，在需要的时候，随时调取。
太可怕了。
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
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我决定，以后离她远点。
不。
我决定，以后要对她更好点。
紧紧抱住这条金大腿。
说不定哪天，她研究出了什么黑科技，我还能跟着沾点光。
我这个“外设”，当得是越来越心甘情愿了。
9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来了。
对我来说，暑假就是空调、西瓜、打游戏。
对季瑶来说，暑假只是换个地方刷题。
我本以为，这个暑假，我们会没什么交集。
没想到，开学前一个星期，她突然给我发了条消息。
言简意赅。
【明天，市图书馆，九点。】
没有主语，没有谓语，甚至没有标点。
但我看懂了。
这是命令。
我屁颠屁颠地回了个“好嘞！”。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季瑶准时出现。
她今天没穿校服。
一件简单的白色恤，一条牛仔裤，背着个双肩包。
没戴眼镜。
我靠。
我差点没认出来。
不戴眼镜的季瑶，眼睛很大，很亮。
配上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有种……反差萌。
“看够了没？”
她走到我面前。
“啊？哦……你今天，挺不一样的。”
我实话实说。
“嗯，眼镜昨天做实验，被腐蚀了。新的还没到。”
“……”
好吧。
我就不该对她的生活，有什么浪漫的幻想。
“走吧。”
她带头，往图书馆里走。
我跟在她后面，问：“瑶神，来这干嘛？查资料？”
“参加一个讲座。”
“什么讲座？这么厉害，能请得动您老人家。”
“关于‘费马大定理’的一个新证法思路探讨。”
“……”
当我没说。
我们进了报告厅。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很多都是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像大学生的年轻人。
我和季瑶两个穿着高中生校服（我穿了）的，在里面格格不入。
主讲人是一个很有名的数学家。
讲的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昏昏欲睡。
旁边的季瑶，却听得异常认真。
她甚至，还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什么。
偶尔，还会皱一下眉头。
似乎在思考。
两个小时的讲座结束了。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出窍了。
季瑶倒是精神焕发。
我们走出图书馆。
外面，太阳正大。
“瑶神，接下来干嘛？回家？”我问。
“不。”
她摇摇头。
“去一个地方。”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地图。
然后，带我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摇摇晃晃。
我看着窗外的街景，有点好奇。
她到底要去哪？
过了十几站，她带我下了车。
这里，是市里的老城区。
周围都是些低矮的旧房子，墙皮斑驳。
她带着我，在狭窄的巷子里，拐来拐去。
我有点懵。
“我们……这是去哪？”
她没回答，继续看着手机地图，往前走。
又走了十分钟。
她停了下来。
在一个死胡同里。
前面，是一堵墙。
没路了。
我看着她。
她也看着手机，一脸……茫然。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那种，程序出错，陷入死循环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地问：“瑶神，你……是不是迷路了？”
她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
她才，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嗯”了一声。
我差点笑出声。
但我忍住了。
我怕被她当场格式化。
原来，神，也是会迷路的。
那个能黑进境外服务器，能把教授说得哑口无言的瑶神。
在一个简单的，导航信号不好的老城区里。
迷路了。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
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BUG。
也不是什么人形电脑。
她只是一个，方向感不太好的，普通女孩。
这个发现，让我莫名地，有点开心。
我拿出我的手机，打开导航。
“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我拍着胸脯说。
她抬起头，看着我。
阳光透过巷子顶上的缝隙，照在她脸上。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她说了一个地址。
一个我没听过的，福利院的名字。
10
我带着季瑶，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家福利院。
很偏僻，也很破旧。
门口的牌子，油漆都掉光了。
季瑶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看一个人。”
她说。
然后，她走了进去。
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她看到季瑶，很高兴。
“瑶瑶，你来啦！”
她拉着季瑶的手，很亲切。
季瑶也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很淡很淡的笑容。
“刘奶奶，我来看看您，还有……弟弟。”
“小亮在午睡呢，你等会儿。快进来坐。”
我们被带到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有很多孩子。
大大小小的，都在看书，或者玩玩具。
他们看到季瑶，都围了过来。
“瑶瑶姐！”
“姐姐你来啦！”
他们叽叽喳喳的，很热闹。
季瑶从她的双肩包里，拿出了很多东西。
新的文具，故事书，还有零食。
她一个一个地，分给那些孩子。
动作很轻，很温柔。
我看着这一幕，彻底傻了。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季瑶吗？
那个高冷的，毒舌的，视人类为BUG的瑶神？
现在这个，浑身散发着圣母光环的，是谁？
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过来。
他拉着季瑶的衣角。
“瑶瑶姐，我的机器人坏了，你帮我修修好不好？”
他举着一个缺了胳膊的变形金刚。
季瑶接过来，看了看。
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我看不懂的，小工具盒。
里面是各种精密的螺丝刀和零件。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机器人给拆了。
然后，又叮叮当当地，给装了回去。
那条断了的胳膊，被她用一根小铁丝，巧妙地固定住了。
还能动。
小男孩高兴得又蹦又跳。
季瑶摸了摸他的头。
脸上，还是那个淡淡的笑容。
我感觉我的CPU，也快烧了。
这信息量，太大了。
过了一会儿，刘奶奶抱着一个更小的男孩，走了过来。
那男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长得很可爱，就是眼神有点……呆滞。
他看到季瑶，也不说话，就是直勾勾地看着。
“小亮，你看谁来了？”刘奶奶说。
季瑶站起来，走到那个叫小亮的男孩面前。
她蹲下身子，和他平视。
“小亮，姐姐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小亮还是不说话。
季瑶也不急。
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那个粉色的，兔子保温杯。
她拧开盖子，递到小亮面前。
小亮看到那个杯子，眼睛亮了一下。
他伸出小手，抱住了杯子。
然后，把脸埋在杯子上，小声地，叫了一声：
“……姐。”
那一瞬间。
我看到季瑶的眼睛，红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但我看到了。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
季瑶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起了她的事。
她不是这个城市的人。
她和小亮，都是孤儿。
他们从小，就在这家福利院里长大。
小亮有自闭症，不爱说话，只认那个粉色的兔子保温杯。
那是他们被送到福利院时，身上唯一的物品。
季瑶的电脑技术，是自学的。
因为她发现，她可以利用这个技术，赚钱。
帮人写程序，做网站，挖漏洞。
她赚来的钱，大部分，都匿名捐给了这家福利院。
用来给孩子们，买新衣服，改善伙食。
还有一部分，用来给小亮，做康复治疗。
“那个电脑竞赛的五千块奖金呢？”我问。
“给小亮报了个新的治疗课程。”她说。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冷酷，强大，无懈可击。
我现在才知道。
她不是没有感情。
她只是把她所有的，也是唯一的温柔。
都给了那个，叫她“姐姐”的，小小的世界。
那个粉色的兔子保温杯。
不是她的。
是她的软肋。
也是她的，铠甲。
11
暑假结束，回到学校。
我再看季瑶，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是敬畏。
现在，是敬佩。
发自内心的那种。
她还是老样子。
刷题，看书，偶尔使唤我跑跑腿。
但我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了。
至少，我知道了她保温杯的秘密。
这让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了一点点，除了同桌之外的联系。
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很快。
也很平静。
学校里，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去招惹她。
“瑶神”的传说，已经成了一道护身符。
所有人都默认，这个人，不能惹。
我以为，我的高中，就会在这样一种奇妙的平和中，走向结束。
但我忘了。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有程序的地方，就有BUG。
而我，即将面对的，是最后一个，也是最恶性的一个BUG。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我正在跟一道数学题死磕。
季瑶不在。
她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说是要商量一个什么竞赛的事情。
突然，教室的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了。
几个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我没见过的青年。
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一脸痞气。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赫然是，消失了很久的，周凯。
周凯看到我，冷笑了一下。
眼神里，全是怨毒。
全班同学，都吓傻了。
那个领头的黄毛，扫视了一圈教室。
“季瑶呢？”
他声音很大，很嚣张。
“哪个是季瑶？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敢说话。
黄毛不耐烦了。
他一把揪住第一排一个男生的衣领。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那男生吓得脸都白了。
“她……她去办公室了。”
黄毛“啧”了一声，松开手。
“算她运气好。”
他走到季瑶的座位前。
一脚，把她的桌子，踹翻了。
书本，文具，散落一地。
那个粉色的兔子保温杯，也滚到了地上。
发出“哐当”一声。
那一刻。
我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子里。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
我站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
我喊了一声。
黄毛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哟，还有个不怕死的？”
周凯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黄毛的笑容，更玩味了。
“哦，原来你就是她那个小跟班啊。”
“正好，她不在，就拿你开刀。”
他向我走了过来。
我承认，我怕了。
我腿肚子都在转筋。
但我没退。
我看着地上的那个保温杯。
我想起了福利院里，那个叫小亮的男孩。
我想起了季瑶，那瞬间泛红的眼眶。
我不能退。
“有种，冲我来。”
我攥紧了拳头，声音都在抖。
黄毛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半个头。
他抬起手，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在后面的桌子上。
“就你？也配？”
他轻蔑地笑着。
他的手下，开始在教室里打砸。
踹桌子，撕书本。
女生们尖叫着，躲到角落。
男生们，都低着头，没人敢动。
我知道，他们不是懦弱。
是恐惧。
对方人多，而且看起来，就是那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混混。
我被打倒在地。
黄毛一脚踩在我胸口。
“小子，给你个教训。”
“回去告诉季瑶，让她洗干净脖子等着。”
“老子，跟她没完！”
他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教室里，一片狼藉。
我躺在地上，感觉脸上，胸口，都疼得要命。
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愤怒。
和，无力。
原来，在真正的暴力面前。
所谓的智慧，所谓的技巧。
都那么不堪一击。
季瑶，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生。
她能黑掉全世界的网站。
但她能挡住，一个混混的拳头吗？
我正想着。
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季瑶。
她回来了。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教室。
看着躺在地上的我。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种，叫做“愤怒”的表情。
虽然，那愤怒，像冰山一样，冷得刺骨。
她走到我身边，扶起我。
“谁干的？”
她的声音，很低，很冷。
冷得，像是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
“周凯……他找人来的。”
我捂着脸，说。
季瑶点了点头。
她没有多问。
她把我扶到座位上。
然后，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个粉色兔子保温杯。
杯子，被摔得有点变形了。
她用手，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灰尘，擦干净。
然后，她拿出她的电脑。
开机。
坐下。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
但我知道。
最后的那个BUG，要被清除了。
这一次，不是“记大过”，不是“勒令退学”。
这一次，是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物理意义上的，清除。
12
我以为，季瑶会像以前一样。
用她的技术，把周凯和那个黄毛的黑料，全都挖出来。
然后，让他们身败名裂。
我错了。
这一次，她做的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
甚至，超出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她坐在那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屏幕上，不再是代码。
而是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的模型和图表。
有城市地图，有交通监控的实时画面，有人脸识别的数据库……
她在整合数据。
海量的，覆盖整个城市的数据。
我看到，她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圈。
把一个区域，标记了出来。
“他们，在这里。”
她说。
我凑过去看。
那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屏幕上，有热成像的显示。
工厂里，有七个红点。
代表着七个人。
“他们要跑。”
季瑶的语速，突然变快了。
“周凯，订了半小时后，去邻市的火车票。”
“其他人，准备开车，从西郊上高速。”
她的手指，再次在键盘上敲击。
我看到她，侵入了城市的交通控制系统。
她标记了那辆车。
然后，我看到了神迹。
我们教室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主干道。
我看到，那条路上的红绿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闪烁。
所有的车，都被堵住了。
只有几个特定的路口，是绿灯。
那些绿灯，组成了一条，通往特定方向的，“绿色通道”。
“我给他们，规划了一条最优路线。”
季瑶看着屏幕，淡淡地说。
“一条，直通警察局的路线。”
我：“……”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这是在拍电影吗？
与此同时。
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按了免提。
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Nyx，目标已锁定，正在按你提供的路线进行包围。”
“收到。”季瑶说。
“另外，你上次提交的，关于城市天网系统的漏洞报告，上面很重视。奖金已经批下来了。”
“知道了。”
季瑶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看着她。
Nyx？
那是她的代号？
她……她在跟谁打电话？警察？还是……更高级别的存在？
季瑶好像知道我的疑问。
她看了我一眼，说：
“一个……网络安全兴趣小组。”
我信你个鬼。
你那个兴趣小组，是不是还负责维护世界和平？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由远及近。
我看到，几辆警车，呼啸着，开进了那个废弃工厂。
屏幕上的那七个红点，很快，就被更多代表警察的蓝点，包围了。
一切，结束了。
季瑶关上电脑。
教室里，同学们还处在震惊和混乱中。
她走到我面前。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云南白药，喷一下。”
她递给我。
我接过来，感觉手都在抖。
“季瑶……”
我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谢谢？
牛逼？
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好像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她看着我，脸上那冰冷的愤怒，慢慢褪去。
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陈阳。”
她叫了我的名字。
“嗯？”
“谢谢你。”
她说。
“如果，那个杯子，摔坏了……”
她没有说下去。
但我懂了。
如果那个杯子摔坏了。
周凯他们，可能就不是被送到警察局那么简单了。
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认识了快两年的同桌。
我觉得，我好像，终于有点懂她了。
她不是神。
她也不是BUG。
她只是一个，用自己笨拙，但却异常强大的方式，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的，普通女孩。
只是，她的方式，恰好，能掀翻整个世界而已。
后来，周凯和那个黄毛，因为聚众斗殴、寻衅滋生，再加上之前的一堆烂事，被判了刑。
我们的高中生活，也终于，在真正的平静中，落下了帷幕。
毕业那天，我们拍了毕业照。
我特意，站到了季瑶的旁边。
拍完照，她就要走了。
要去一个，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顶尖学府。
去研究她那些，我听不懂的理论。
我叫住她。
“季瑶！”
她回头。
夕阳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我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跑过去。
把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是一个新的保温杯。
粉色的，上面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兔子。
“那个……你那个，不是摔坏了嘛。”
我挠着头，语无伦次。
“这个，防摔，钛合金的。”
她看着手里的杯子，愣住了。
然后，她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很好看的笑容。
“陈阳。”
“嗯？”
“你真是个，不错的‘外设’。”
说完，她转身，走了。
没有再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也笑了。
我知道，我们以后，可能会走上完全不同的路。
但，我的青春里，有过这样一个同桌。
一个，偶尔会迷路，偶尔也需要我这个“外设”的，神。
我觉得，这事儿，够我吹一辈子了。
更新时间：2025-11-06 01:53:00